浅析展览中的审美与传播

10月26-27日,“博物馆展览策划的理论与实践学术研讨会”就博物馆策展、策展机制与策展人等话题有深入且丰富的讨论,其中浙江大学考古与文博系教授严建强和江苏省美术馆原副馆长陈同乐基于各自不同领域和学术背景的一场开放对话尤为精彩。

01 策展时,审美效果和传播效益谁更重要?

在中国,博物馆、美术馆、自然与科技馆各自有着不同的行政主管单位,因此各自为阵,对话、交流明显不足。可是基于展览要素以及对于美的理解和意义等差异,来讨论博物馆策展相较于美术馆的异同,能在很大程度上加深我们对于博物馆策展机制的认识。

“反对博物馆的美术馆化”

严建强教授首先明确了他所论述的“美术馆”并非具体场馆,而是作为一种参照系来帮我们认知博物馆策展的内涵和特点,毕竟策展从来不是博物馆原生的专业术语。

美术馆策展的形成伴随着美术品的公共利用,但美术品的价值则体现在个人独特的作坊式创作中,每件作品本质上是唯一的。而博物馆则承担了社会由人际社会转变到地缘社会过程中一系列展品的公共化利用,它承担了知识公共化的职责。所以美术馆的展品本身是一种图像语言,是作者与观众沟通对话的媒介,具有传播学的意义;而博物馆的展品除文献类外,其产生的过程基本不具有传播学目的,因此阐释就变得非常必要。

博物馆为何要进行阐释?与美术馆相比,博物馆传播介质与过程更复杂,比美术馆多了一个信息通道。

在严教授看来,两者还有一个更为根本的不同,那就是对于“美”的理解和意义不同。在美术馆,审美品质占据核心地位,从某种意义上说,美就是它的目标。而博物馆则是非正式教育机构,美只是前提而不是目标,因为博物馆负有传播与教育使命,需要向观众传递知识和观念。

基于此,严教授提出他的核心观点,即“反对博物馆的美术馆化”,他建议建立良好的策展机制,给予释展工作应有的重视和制度保障;但不能歪曲策展与展览设计中的审美意义,如果将审美置于首位,会淡化和影响博物馆最重要的传播与教育功能的实现。

“博物馆既是文化历史的记忆高地,更是文化审美的圣地”

陈同乐馆长则基于自己近三十年在博物馆、美术馆的策展工作实践,阐述了不同的观点。首先他认为博物馆和美术馆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中外美术馆也有根本不同。在他看来,中国没有真正的美术馆,因为无论从结构上还是行政上来讲,都只算是画廊。

接着他提出了三个关键问题:“观众看得懂展览吗”“观众有必要看得懂展览吗” 和“观众看不懂展览,来博物馆干什么”。

陈馆长认为,博物馆、美术馆不是用来参观的,而是用来“泡”的,观众并不一定要看懂展览,来博物馆里“体验美”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目的。以前博物馆的展厅中基本没有任何主观说明,任由内容自己彰显意义;而现在所有的展示都配以或文字说明或试听演示或其他技术手段演绎。他据此划为策展时代的“前”与“后”。前一种方式强调了藏品的欣赏价值,主要是其美学意义;后一种方式突出了互动性,却丢掉了博物馆区别于其他文化娱乐形式的特质。

他还非常犀利地提出了“博物馆焦虑”的现象,即对流量和娱乐化方式的过度追求,他认为“博物馆人越来越靠近娱乐,博物馆学人越来越远离博物馆人”。但应当警惕博物馆这种“文化花园”变成了“文化超市”,毕竟“博物馆既是文化历史的记忆高地,更是文化审美的圣地”。

02 博物馆的策展人是谁?要如何开展工作?又如何进行评价?

谁是博物馆策展人

中国博物馆语境中的策展人和西方博物馆的Curator从来不是等同的概念。在不过多纠结“策展人”或“Curator”在语言表达上的差别前提下,两位也进行了深入讨论。

严教授认为,大陆策展目前主要包括内源性和外源性两种策展模式,其中外源性策展占据较大比例。策展人也分为学术型与传播型两类。他建议内源性策展是未来努力的方向,策展团队作业与不同身份成员的学科互渗是平衡科学与传播的关键。在学科互渗的培训中,学术型策展人接受博物馆学及相关学科的训练是更为便利和有效的选择。

陈馆长则认为博物馆成为策展人的试验场,因为“策展人的教育背景、知识系统、工作状态在不同的结构、视野和展览语境中所产生的作用影响着展览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使同一个展览有不同的变体”。

“两个转变”与“三种意识”

那么策展工作要如何开展呢?两位也从不同的侧面,给出了建议。严教授建议专业人员策展要做两个转变:一是从论文思维向故事思维转变;二是从符号思维向空间与视觉思维转变。

陈馆长则建议具备三种意识:一是弹弓意识,因为对传统文化追溯越深,阐释的影响就会越远、指向性越明确;二是隧道意识,可以尝试不同的轨道和维度;三是棱镜意识,即考虑多面。如今,博物馆的功能拓展太厉害,要承载的东西太多,可以尝试剥洋葱式讲述方法,这样展览就可以常看常新,还能满足不同群体的需求。

策展效果评价

在“如何评价策展工作”这个问题上,两位学者倒是比较有共识,都认为不能简单以参观流量作为依据。

严教授首先指出博物馆藏品所蕴藏的信息,通常可以通过深入研究来确定,具有一定的客观性,因此策展的实际效益可以用学术标准进行检测。这不同于美术馆,因为美术品的意义是相对和开放的,带有很强的主观性,“流量”并不能准确反应博物馆的展览质量。他认为展览效果的检测还应当考虑耗时量、回头率、自主学习程度等诸多因素。

陈馆长也认为现在很多参观人数巨大的展览其实更类似于“活动”,而非展览。对于流量的追求是引发“博物馆焦虑”的重要原因。现在很多展览是精品+讲解员的程式化讲解,这不应该是真正的博物馆展览。好的展览有不同的好的点,如驻足点、思考点和记忆点,且能够满足不同人的需求。

03 “泡”在博物馆

两位来自学界和业界的专家都强调了观众“泡”在博物馆,即养成经常去博物馆的习惯对于理解展览的重要性。

博物馆作为公共文化服务机构承担了向公众进行知识生产的传播使命,以及藏品所承载的社会记忆。在策展过程中,策展团队的建立具有重要意义,以科学研究为中心进行专业释展工作,并注重展览设计的视觉传达,提高策展的高度、深度的同时使展览更易于被理解,从而强化博物馆的传播与教育功能,以更好地服务观众。

在中国新展览数量爆炸式增长的今天,博物馆展览策划却没有形成具有指导意义的规范。尽管展览策划是一个创意过程,但这种无序的状态也造成了展览的效果无法被有效评估。如何策划一个有鲜明个性的展览?地方性博物馆的展览应该体现什么样的使命?外部策展人和博物馆是什么样的关系?仍需我们不断进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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